◆ 出国留学的理念自古以来就有；在世界各国和各文明中，出国留学其实是一种非常传统的教育形式。

◆该行业在我国尚处于发展初期，缺乏行业规范和部门监管，游学产品和服务质量得不到根本保证，“性价比低”、“游而不学”、“安全隐患”等问题屡遭诟病。

◆存在隐患不代表要因为害怕而停食，只有推动留学行业健康发展，才能确保留学生享受到合格的产品和服务。

◆ 一个专业的国际游学机构应该具备四大关键“组成部分”，即全球教育资源体系、课程体系、导师体系、安全保障体系。

今年夏天，一则“我儿子是班上唯一一个没出过国的孩子”的新闻冲破众多八卦的围攻，登上微博热搜榜首，一时间引发了社会对留学问题的广泛关注。

出国留学能得到什么？与学校教育、家庭教育有何不同？国内留学产品和服务怎么样？留学质量如何保证？带着一系列人们关心的问题，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游学的意义

近期带队从埃及游学归来的张鹏是北京一家教育咨询机构的负责人。他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除了在多个博物馆参观学习，我们还会在尼罗河游轮上举办三到四节小班课，结合所见所闻的文物古迹和文化遗产地，分主题给孩子们讲述古埃及文明的不同侧面。同时，我们还会带着家长和孩子到埃及人家中探访，亲身体验他们的生活。在之前的活动中，我们还会去学校与当地学生交流，组织各种亲身体验活动。我们希望在旅行中拓宽孩子们的视野和心胸，收获不同于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收获。”张鹏说。

已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录取的李兆胜分享了自己考入名校的经历：“我喜欢四处游历，在大学申请文书里写得最多的就是游学、游历世界各地。正是这些经历，让我的眼界和视野得到了开阔。”

留学的理念自古就有。《史记·春申传》有“游学以广学”一说，就是“游历”可以增长知识，开阔眼界。《礼记》有“君子之学，隐修之，息游之”，也说明游历是学习的重要手段。“在世界各国各民族的文明中，游历其实是一种非常传统的教育方式。”某知名留学机构负责人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

现代社会，随着全球化的发展，欧美国家率先发展了国际化的跨文化体验式教育模式，如美国的夏令营，其他国家和地区在其影响下也逐渐发展了自己的游学活动，如日本的“学校旅行”，其本质就是游学。

现在我们常说的修学旅行，在教育部2014年发布的《中小学生出国研修指南（试行）》中被表述为“研修旅行”，出国研修则被表述为“海外研修旅行”。

本指南所称出国游学，是指根据中小学生特点和教学需要，利用学期或者假期，以集体旅游、集中住宿的形式组织学生出国修读语言等短期课程、开展艺术展演和交流比赛、参观友好学校、参加夏（冬）营等拓宽学生视野、有益于学生成长的活动。

教育部相关司局负责人告诉记者：“多年的实践活动证明，中小学生海外游学对于提高学生的国际理解力、增进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了解非常有帮助。”

新东方国际游学与艾瑞咨询发布的《2018中国国际游学行业发展报告》显示，56.6%的国际游学参与者认为开阔视野、获得更多知识是最重要、最核心的收获，此外国际化、多元化的文化理念、环境适应能力、社交能力、独立生活能力等也有所提升。

“视野和胸怀代表着看问题的角度、目标的高度、视野的广度、思想的深度，这些从根本上加快了学生成长的步伐。”张鹏说。

迫切需要提高安全和质量

近十年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家长为了开阔孩子的视野、提高孩子的外语水平、锻炼孩子的独立能力、为出国留学、移民做好准备，选择在寒暑假送孩子参加海外游学项目，海外游学行业也随之迅速发展。

据中国旅游研究院2017年10月发布的《中国修学游发展报告》显示，2014年以来，出国修学游人数及收入快速增长，出国修学游人数由35万人增长至85万人，出国修学游收入由120亿元增长至273亿元。《2018中国国际修学游产业发展报告》预计，到2018年，国际修学游用户规模或将达到105万人，未来仍将持续扩大。

面对巨大的市场需求，旅行社、教育培训机构、创业留学中介甚至个人团体纷纷涌入这一领域“分蛋糕”。但由于行业尚处于发展初期，行业规范、部门监管处于空白状态，因此留学产品和服务质量得不到根本保证，良莠不齐，质量参差不齐，“性价比低”、“只游不学”、“存在安全隐患”等问题屡屡为人诟病。

来自江西的何女士告诉记者，去年她花了3万多元为孩子报了一家机构组织的美国游学项目，但效果并不理想。“和一开始宣传的差别很大，当时正值美国学校的假期，培训机构在一所中学租了一间会议室，邀请了几个当地的孩子一起学习，感觉就像‘演员’在演戏。我最期待的哈佛、耶鲁之行，只是参观了一下学校而已。”

这种情况对于一直关注中美夏令营的王丹丹来说并不罕见。在帮自己的孩子寻找美国夏令营的过程中，她发现国内游学市场存在很多误导性宣传。她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一些为中国孩子服务的机构打着“游学”的幌子“诈骗”，“以羊为幌子卖狗肉”更是屡见不鲜。机构在营销中宣称能为中国孩子提供与外国孩子同吃同住、同学习的本土夏令营，但实际上却把孩子聚集在租来的中学或大学的教室或宿舍里，由外教授课，然后带着孩子去一些学校短暂参观，或在学校里度过一两天时光。

她还看到，一些机构利用国内外信息不对称，将一些免费向公众开放的科研中心、技术实验室等资源，声称是自己的专属资源，并将在名校租用场地、聘请各类人员搭建营地的“草根团队”说成是名校本土夏令营，欺骗国内家长高价购买。“像哈佛大学这样的夏令营学校只有一个，而且有一定的选拔条件，但租用哈佛大学教室或宿舍的夏令营却有几十个，只要付钱就可以去。”王丹丹说。为此，她还专门开通了公众号，普及留学知识，打击虚假夏令营信息。

这些情况也得到了记者采访的其他业内人士的证实。受访者指出，国际游学行业准入门槛极低，无论是机构、团体甚至个人，不管其有没有条件开展游学业务，只要有关系，都可以进来浑水摸鱼。对于参加游学的家长和孩子来说，这不仅是游学质量问题，更是安全隐患。

记者了解到，从事留学的机构大多以外包的形式运作，一般接受申请的机构只负责组织学生，送学生出国后再将学生“分包”给当地的留学机构。这其中不乏不合格的机构，它们往往以低价在市场竞争中取胜，因此也会采取各种手段降低成本，这为孩子的留学埋下了许多不可控的隐患。

王丹丹在美国看到过一些中国旅行社雇佣没有合法身份的“非法居民”当司机，他们不会说英语，驾驶经验也很少，经过简单培训，拿到驾照后就开始驾驶旅游大巴。而且由于路线非常紧凑，司机经常疲劳驾驶。不正规的旅行社提供的旅游大巴往往陈旧、保养不善，存在很多隐患。

近年来，中国留学生在海外留学遭遇安全事故的新闻时有出现，有的溺水身亡、有的遭遇车祸身亡、有的遭遇性侵，维权难度大、可能性低。

“如果一切顺利，那就万事大吉了。但如果出现问题，后患无穷，甚至损失难以承受。”这是受访者的普遍感受。

建立行业标准是关键

隐患的存在，并不代表我们要因为害怕就停食，每年出国游学的学生依然络绎不绝，《2018中国国际游学产业发展报告》保守估计，国际游学的潜在群体或达600万以上。

从规避风险隐患的角度，受访业内人士建议，媒体及相关机构应加大对出境游学信息的发布和传播力度，让家长和学生增强对出境游学风险的认识，提高识别和免疫力，避免受骗。从长远看，必须建立游学行业产品和服务标准，明确什么样的产品才是合格的国际游学产品。其中，科学的课程设计、完善的流程安排、充足的保障措施、从业人员的资质和能力水平等都需要全方位考虑。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从业内了解到，一家专业的国际游学机构应该具备四大关键“构成”，即全球教育资源体系、课程体系、导师体系、安全保障体系。其中，全球教育资源是国际游学服务的基础，课程体系是游学的灵魂，主讲导师是衔接旅行与学习的关键人物，安全保障体系则是底线和“生命线”。

目前，这样的机构屈指可数，一项或几项要素的缺失或薄弱是国内游学机构的常态，尤其是课程体系和团队导师极其匮乏。张鹏告诉记者，是否有强大的课程设计和专业的团队导师是游学区别于一般旅游的关键因素。很多游学项目被诟病为“只游不学”，大多就是因为缺少这两个要素。而开展游学业务的机构，如果不是专门从事游学业务发展的机构，一般不会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去开发课程、培养导师，因为这两个要素投入大、时间长、见效慢、对人力资源要求高，而且一旦开发出来，可能很快就会被其他机构以低成本甚至零成本“抄袭”。

“我们每年都要处理很多侵权投诉。”某知名留学中介负责人表示，他们官网的信息、图片经常被其他留学中介抄袭，但最终的处理也只是要求侵权中介删除相关信息，侵权者不会受到任何处罚。因此，只有推动留学行业健康发展，才能确保学生享受到合格的产品和服务。

接受采访的业内人士表示，原文化和旅游部局合并为文化和旅游部后，出国游学监管或将突破过去部门划分的壁垒，迎来新的可能性。

专家指出，世界上现代留学发展较早的国家已经积累了许多成熟的经验，如美国的夏令营行业有规范的服务体系，对从业人员的专业资质有较为严格的具体要求；英国的专业夏令营有科学的课程设置；加拿大的留学专业机构将学校教师转变为留学指导老师，解决留学人才短缺的问题……这些经验值得结合我国自身国情加以借鉴。

刊登于《瞭望》2018年第35期（记者刘苗苗）